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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0章 阳奉阴违

  第610章 阳奉阴违 (第2/2页)
  
  “陛下,都招了。”魏翎道:“裴奰曾向臣亲口承认了他陷害颜杲卿、颜季明之事。”
  
  薛白并不意外,因为就是他让魏翎去探裴奰的口风的。
  
  “陛下,臣知罪!”
  
  裴奰磕头不已,痛哭流涕,嚎道:“臣太想立功了,一听到那些将领闹事,就上表弹劾。臣被美色所惑,昏了头,铸下大罪,唯请陛下给臣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薛白看着他那哭红的双眼,不为所动,道:“你也是为大唐立过功的人,为何要这么做?”
  
  “臣……臣病了,好色成疾,臣必定痛改前非……”
  
  “朕问你为何要构陷颜杲卿、与朕对着干。”
  
  裴奰愣了好一会,方才犹豫地回答道:“臣万万不敢忤逆陛下,臣只是……只是觉得……这么做会有机会……”
  
  “何种机会?”
  
  裴奰磕头道:“臣该死。”
  
  “朕问你,会有何种机会?”
  
  “臣误以为,能踩着颜杲卿……青云直上。”
  
  “好,朕明白了,你是笃定了朕会忌惮外戚势力过大,也笃定了朕的新法成不了。你并非与朕对着干,只是不看好朕的国策,下注在另一边。”
  
  “臣罪该万死!”
  
  薛白问道:“说吧,你是如何受严庄驱使的。”
  
  听到这个名字,裴奰终于反应过来,连忙道:“陛下明鉴,全都是严庄在背后主使啊!他吃准了臣好色的弱点,设计对付了臣,让臣对付颜杲卿,想要接替颜杲卿的位置……”
  
  ~~
  
  “今日我见了陛下,陛下委我以重任,命我整理河北的田册户籍。”
  
  严庄坐在黑暗中,对着几个人缓缓说着,又道:“你们回去以后可以告诉你们的主家,放心,陛下不是冲着我们来的。陛下忙着变法,只须我们表态支持,此番便可有惊无险。”
  
  “是。”他对面几人纷纷答应。
  
  这些都是范阳降将派来的使者。
  
  随着新君即位后的种种政策,他们这些人是渐渐感到不安的。
  
  毕竟天宝年间,朝廷下放给了范阳极大的自主权,军政财税有节度使一手掌握,如同自成一国,如今随着军屯,士卒们渐渐安定下来,而一旦变法,朝廷便能通过土地直接控制士卒,也便是把税赋之权收了回去。这样下去,他们这些人也就没了价值,谁知往后朝廷会不会秋后算账。
  
  出于这种角度考虑,他们对新政是有所不满的,遇事不决,便派人来问严庄。当时严庄让他们安心,称他自有安排。
  
  这安排也不复杂,他收买了裴奰,指示裴奰不断地构陷颜杲卿。
  
  若天子没有亲自过来,只在东都看奏折,无非会有两种看法,或认为颜家恃宠而骄,或认为是世家大族在对付颜家,那要么怀疑颜杲卿的忠诚,要么怀疑其能力,严庄都有趁机上位的可能。
  
  至少此事在他看来是绝对安全的,因为新法一出,朝廷必焦头烂额,顾不到范阳。
  
  他唯独没想到,薛白亲自到范阳来了,所幸今日面圣,薛白依旧相信他。
  
  “还有,不论他们想做什么,近来都放老实些,忍到陛下南归之后。”
  
  “但不知要多久?”
  
  “要不了多久。”严庄道:“天下各州县不可能不出乱子,也许此时消息都已经在路上了。陛下最担心河北,我们却要他知晓,河北是最不需他操心的……”
  
  正说着,有人赶到门外,像是有急事要说,严庄一看,见是自己派去盯着裴奰的人,当即让人到偏厅汇报。
  
  “怎么了?”
  
  “阿郎,裴奰被带走了。”
  
  “为何?”
  
  “小人不知为何,只知魏翎去见了他,不多时,便有一队人闯入府内将他带走了。”
  
  “闯入?”严庄深感不安,皱眉沉思起来。
  
  他来回踱着步,思忖着各种可能性,脸色渐渐凝重了下来。
  
  末了,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啪。”
  
  严庄把手按在桌案上,克制着心中的害怕,咬咬牙,下定了一个决心,让人先把田承嗣的使者招过来。
  
  “我要去见田承嗣,与你一起出城。”
  
  “明日出城?”
  
  “不。”严庄道:“今夜就出城。”
  
  话音方落,外面竟有仆从赶来,道:“阿郎,圣人召见……”
  
  “什么?!”
  
  严庄目露惧意,连忙与那使者低声道:“你速速去告诉田承嗣,到了鸟尽弓藏的时候,我若出事,他也不会有好下场。”
  
  这番话,听得那使者也有些慌张,转身就想走。
  
  严庄一把将人拉住,道:“从后面走。”
  
  若有可能,他也想一起逃走,可他知道已经走不了了,只能寄望于今夜还能再次过关。
  
  ~~
  
  见到薛白时,严庄心里稍感踏实了一些,因为堂内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天子就像是半夜无眠,想找人聊聊天。
  
  “朕记得,第一次见到你是在长安酒肆,你们高谈阔论,骂李林甫奸佞、谈大唐积弊。”
  
  “是,臣当时年轻识短,让陛下见笑了。”
  
  “当年你助朕攻入洛阳、除掉安禄山,朕问你为何,你说你辅佐安禄山造反是为了改变世道,结果发现错了。这是真话吗?”
  
  “回陛下,是真话。”
  
  薛白道:“但如今变了。”
  
  严庄微微一滞,预感到不妙,继续遮掩,应道:“臣变迟钝了,也变懒了。”
  
  薛白深深看着他,道:“朕原以为你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反抗不公,渐渐看明白了,你是出于自私而已。”
  
  “臣……不知陛下此言何意?”
  
  “好不容易平定了天下,有人想着造福人民,你想的是牟一己之利,故而才迫害忠良,煽动士卒闹事,不是吗?”
  
  “臣惶恐,臣不知这些传言是何处来的,臣一直恪守……”
  
  “还敢狡辩?!”
  
  薛白突然喝了一句,当即有禁卫推门而入,且把裴奰也提了上来。
  
  “严庄小人!”
  
  裴奰一进来便对严庄大骂不已。
  
  “陛下面前你还敢否认?!若非你狼子野心,设计于我,我岂能至此地步,厚颜无耻的乞食奴、婢生子,你这等小人竟也能忝居高位,祸害生黎!”
  
  他大概也知自己难逃一死了,干脆一逞口舌之快,骂得颇狠。
  
  严庄拜倒在薛白面前,却是始终一言不发。
  
  直到裴奰指证完成,薛白问道:“严庄,你认罪吗?”
  
  “裴奰冤枉臣,恳请陛下明鉴。”
  
  “陛下,罪臣有证据。”裴奰道:“他侵吞叛军的缴获,收买将领,结交胡人,种种恶行,臣皆有罪证,他逃不掉!”
  
  严庄依旧不肯认罪,还反问道:“裴奰,你冤枉了颜杲卿,还要构陷我,意在何为?”
  
  裴奰大怒,忽道:“陛下,严庄不肯认罪,必是为拖延时间……他结交了叛军要造反,臣请斩杀了他震慑河北诸将。”
  
  严庄脸色微变,连忙俯下头去,道:“清者自清。”
  
  薛白愈觉失望,挥挥手,吩咐将他们拖下去。
  
  之所以见严庄,薛白并不是需要他的口供,只是念在他出身微寒,本该支持新政,想给他一个悔过的机会。
  
  但既然严庄想拖延,薛白也大可等着看看,那些河北降将们是不是真的还敢再反一次。
  
  ~~
  
  次日,范阳官员听闻天子拿下了严庄,顿感风声鹤唳,深怕逼反了河北将领。薛白却是不以为意,再次微服出巡,去见了杜甫。
  
  杜甫任河北提兴学事司,在范阳城中自有偌大官署,可他空闲时却也会跑到城外亲自教导一些寒贫人家的子弟,作为一种上行下效的引导。
  
  久而久之,人们便在燕郊盖了个草堂供他们教学,名为“浣花草堂”。
  
  薛白微服而来,也没惊动旁人,这日与杜甫坐在草堂中,谈的便是严庄之事。
  
  “严庄虽受过出身贫寒的苦,却没想过庇护世人不再同样受苦,可见此同情之心并非人人生而有之,需靠教导而来啊。”杜甫感慨道。
  
  薛白笑了笑,道:“杜子美这是教书教出经验了。”
  
  杜甫忽眉头一拧,道:“发生了这等大事,陛下如何还出城来?万一严庄的同党兵变,岂不危险?”
  
  “你久在范阳,说说哪些人是严庄的同党?哪些人又会兵变?”
  
  “自是那些跋扈将领、内附胡人。”杜甫道,“河北情势之复杂,便复杂在这些动不动便要拔刀相向的桀骜不驯者身上。”
  
  “那朕便看看,他们敢不敢对朕拔刀相向。”
  
  杜甫依旧不安,踌躇地要尽快送薛白入城。
  
  薛白则安之若素,捧着茶喝着。
  
  他没表现出来,但心里是有些失望的,严庄之事让他意识到,在现今的大唐,并没有那么多人像他一样想改变阶级之间的巨大差距。
  
  那些庶族、寒门拼了命地反抗,并不是为了改变这世道,而是为了成为高门世族,转过头来欺凌他人。
  
  这让他感到想要达成的理想遥不可及,改变来改变去,终究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想着这些,薛白的目光向窗外看去,见到一个年轻人正捧着书,在教一群衣裳褴褛的孩子们读书。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琅琅的书声传来,薛白放下茶杯,问道:“那莫非是降将张忠志的儿子?”
  
  杜甫讶道:“陛下竟识得他?”
  
  薛白顿觉欣慰,莞尔道:“终究是子美兄改变了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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