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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醉酒

  101 醉酒 (第1/2页)
  
  季文昭出去告诉季严氏,有人进来支了张圆桌,铺了桌布,然后往上放了一碟碟的小食点心,还有仆人端着水拿着毛巾进来,让大家洗手擦脸。
  
  不久,季文昭回来,拿了一坛子已经拍开了泥封的酒,往桌子上一放,说道:“是严家三叔他们酿的酒,大家尝尝。”
  
  严氏眼睛一亮:“是桂花酒吗?”
  
  季文昭点头说:“是,这是我和你姐成亲时,三叔给的喜酒。当时没都喝光,留了几坛,你看你运气多好。”
  
  他对四皇子和张允铮、沈汶和苏婉娘说:“都请坐吧,热菜得等会儿才能上来。内子在外面张罗,就不进来了。咱们先吃些东西。你们长途跋涉肯定累了,来,喝点酒,解解乏。”他说完,将坛子的封口的布掀开,一股浓郁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
  
  这几个人平常在路上都是露头露脸的,现在就多了个季文昭,他是严氏的师哥,还与苏婉娘见过面,再避讳就显得多余。而最小的沈汶一身男孩子的打扮,也让人掉以轻心。
  
  众人都在桌边坐了,沈汶坐在苏婉娘和严氏中间,严氏旁边是季文昭,苏婉娘身边是四皇子,张允铮坐在季文昭和四皇子之间。
  
  大家落座后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好香。”
  
  严氏笑着说:“当然了。三叔母家酿的酒可了不得了,不然怎么会把三叔都勾去了。这桂花酒可是他们祖传的,享誉千里,真真好酒,平常根本买不到。”
  
  季文昭点头说:“现在是荒年,哪里有粮食酿酒?他们这两三年都是逢年过节才回来见一次,不知道忙什么,反正没酿新酒送过来。”
  
  严氏和沈汶对看一眼,没说话。那对夫妇正在酿沈汶的酒,自然没有回来。
  
  一个小厮进来,端着个盘子,上面防着一个大酒壶和几只杯子。季文昭将手里的酒坛递给小厮说:“倒壶里吧。”
  
  等小厮将酒壶放上桌子,季文昭对他点头说:“你在外面盯着。”自己提了壶,给大家一个个地斟酒,嘴里说着:“诸位远道而来,匆忙之间,不及准备,请勿介意……”客气的套话。
  
  杯子满了,季文昭举起杯来:“祝各位一路平安,诸事顺达!”
  
  大家自然喜欢这吉利话,就干了杯。这时的酒还不是蒸馏酒,就是酿造的米酒,有些甜,并不浓烈。
  
  沈汶前世孤僻自闭,没参加过什么社交活动,除了交杯酒,没喝过什么酒。此世她才十四岁,也没有开过杯。今天正好可以尝尝这盛赞的美酒,就一饮而尽。觉得甜香沁骨,也不辣,像糖水一样,可比糖水好喝。
  
  季文昭又给大家斟了酒,劝大家吃菜。桌上的菜食虽然只是小菜,但是糖醋莲藕,干炸的鱼干,酒渍河虾等,也十分可口。这些人在路上,都是吃些干粮菜干,现在吃到新鲜的菜食,自然胃口大开。边吃边喝,气氛渐渐松弛了。
  
  不久,一壶就空了,季文昭又满上了一壶,过来接着劝酒。
  
  苏婉娘看沈汶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怕她醉了,自己就不敢喝,只抿了一口,没再碰杯子。而张允铮见沈汶喝得高兴,脸上洋溢起憨笑,心中暗暗生气,连声暗骂沈汶是只猪。
  
  等到热菜上来,季文昭已经又满上了第三壶酒,他笑着问四皇子:“蒋公子可喜欢这酒?”
  
  四皇子笑着点头,说道:“的确香郁。”
  
  季文昭说道:“我倒是喜欢更烈性些的,这酒女子该更喜欢。张公子怎么看?”他扭头问张允铮。
  
  张允铮诚实地点头:“是,甜了些。”
  
  四皇子正在心里诧异季文昭为何拿给女子的酒招待他们,就听季文昭问严氏:“沈二夫人……不……严大舅应该喜欢吧?”
  
  严氏从眼梢看了眼季文昭:“季师兄想得真周到,我自然喜欢。”
  
  季文昭又给严氏倒上酒,似是随便地问:“我忘了,严大舅说去边关是为了何事来着?”
  
  严氏咯咯笑起来:“季师兄的记性怎么差成这样了?什么叫‘忘了’?压根儿就没有能记住的事好不好?我可没说去边关,我说去卞环!一个你不知道的地方。”
  
  季文昭哦了一声,又给严氏斟上酒,说道:“严大舅好酒量,既然喜欢,就再喝点儿。”
  
  严氏笑着看季文昭:“季师兄大概要失望了。当年三叔娶三叔母,这酒可是陪嫁。我和我堂姐才多大?两个人偷了两坛子,都喝了。”
  
  季文昭眯眼:“是你偷的吧?”
  
  严氏笑:“可她喝得不比我少!你去问问她,喝完了我们去干什么了?”
  
  季文昭问:“干什么了?”
  
  严氏得意地说:“去绣花了。我堂姐绣了一朵梅花,针脚一点都没有乱。”
  
  季文昭循循善诱:“你绣了什么?”
  
  严氏嘴角上翘:“我绣了一只蚊子,她说多了一条腿,但也算说的过去。虽然我的酒量不如她,可今天你这些酒还远远不够。你就别费劲儿了。”
  
  季文昭耸了下肩:“不试试怎么知道?”他转头看见沈汶痴呆的样子,和蔼亲切地笑着问:“这位小妹妹,是沈二小姐吧?你为何要去边关呀?”
  
  沈汶正笑得憨厚。她因多年冥想加强意识力,体中循环异于常人,几杯酒下去,酒精已然渗透了身心,醉意浓生。只是这米酒度数不高,虽是醉了,但并没有让她失去意识。她只觉得自己坐在云里雾里,格外快乐,想跟人说话,想表达自己……正陶醉着,见季文昭问她,就老老实实地回答:“三年后,北戎将大举进犯,所以我们得去边关……”
  
  季文昭一下子傻了,他飞快地思索着:什么沈二小姐发愿,沈二夫人陪同住庙,都是假的,走漏风声能毁了两个女子。给出博弈生死劫的人让这些人冒这么大的风险去边关,按照情形,的确是该北戎进犯这样严重的事情才说得过去。
  
  严氏皱眉:“季师兄,你怎么欺负我的小妹?她看着是醉了!”马上就要拉沈汶起身。
  
  季文昭伸手挡住严氏,努力亲切地笑着问沈汶:“怎么会?谁对你说的?”
  
  张允铮马上说:“是她师傅!她醉了……”
  
  沈汶摇头,笑眯眯地说:“我没醉,我很舒服,像是在天上飘着呢……”
  
  苏婉娘也在一边催促道:“小姐,我们去休息吧。”
  
  沈汶看着桌上的酒杯:“我还想喝呢。”
  
  季文昭笑着说:“喝就喝呗!还有好多,来多喝点儿!你说说,北戎来了,会怎么样?”
  
  严氏怒瞪季文昭:“季师哥!你怎么能使诈?!”
  
  季文昭啧声:“你说什么呢?我喜欢听小妹妹说话!是不是?小妹妹?来,告诉我,北戎怎么进犯的呀?”
  
  沈汶眉毛皱起来:“他们号称百万,实际……五十多万吧……当然,里面也有平民,但是精兵至少有……”她很费力地想。
  
  季文昭问:“三四十万?”
  
  沈汶对她点头:“应该应该,你怎么知道的?”
  
  季文昭笑容微敛:“如果那么多人,必然分兵几路……”
  
  沈汶忙点头:“三路!分兵三路……”
  
  季文昭说:“其主路必取燕城!沈家军近年未得朝廷支援,可还是该能抵抗……”
  
  沈汶摇头:“他们全死了……北戎过境,北方的百姓七七八八地全被杀光了,只有逃到南方的活下来了。可南边的朝廷没多少年,也被北戎给灭了,又死了好多好多人……”
  
  季文昭脸上的笑容没有了,眼中透出犀利的光芒来。四皇子也是一脸惊愕——他从来没有想到他们要去边关是因为这么严峻的未来。
  
  张允铮紧锁着眉头,对苏婉娘使眼色,苏婉娘再次拉沈汶。
  
  季文昭盯着沈汶,循循善诱地问:“肯定不能让他们这么干,你……们准备怎么办?”不是你,你后面的人。
  
  沈汶痴呆了片刻,努力想:“我该是有办法的……对,我已经有了办法!”
  
  张允铮打断道:“是她师傅有办法,她该去睡觉了。”
  
  季文昭皱眉看张允铮,张允铮也瞪过来:“她的师傅能掐会算,未卜先知。”
  
  季文昭早就认为以前指点了自己的人是个老道的高人,自然觉得沈汶有个师傅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个醉猫一样的傻女看着就是个坏事的。
  
  季文昭继续问沈汶:“你们去边关准备干什么?”
  
  严氏皱眉:“季师兄,这又不关你的事,你问来问去做什么?”
  
  苏婉娘也说道:“季公子,我家主人过去帮过你,你不可为难我家小姐。”就顺着张允铮说的师傅的话说吧,先遮掩过去。
  
  沈汶也笑着点头:“是呀是呀,你现在不该出山的,我们去边关不关你的事呀……还有酒吗?”
  
  季文昭不顾严氏苏婉娘的怒视,马上给沈汶倒满了酒,问道:“北戎和我朝互有盟约,为何犯境呢?”
  
  严氏鄙夷:“季师兄,你明知故问!”
  
  沈汶笑了:“明知故问,嘻嘻,明知故问,你不信我,嘻嘻……”
  
  季文昭叹气,说道:“我只是不明白我朝如何能一败涂地。”
  
  沈汶对他摇手指:“季国手不知道,边关有很多内奸……”沈汶打了个嗝,拿起酒杯一饮而尽,砸了一下嘴,季文昭又给沈汶倒酒,顺口道:“怎么会?”
  
  沈汶醉醺醺地看季文昭:“太子想让北戎和沈家军火并……这样,三皇子就没了靠山,他就不觉得有人能威胁到他了……所以,他就削减军需,再让内奸……把边境的布防尽告北戎……”沈汶又喝了口酒,接着说:“内奸里应外合,我爹……战死城中……内奸从背后捅了我二哥一刀……我二哥就……”
  
  严氏打断道说:“这已经不可能了!”
  
  沈汶点头:“二嫂是女中诸葛,不像我,是个笨蛋……”
  
  张允铮恨道:“你竟然还能有自知之明?!”
  
  沈汶继续点着脑袋:“是笨蛋!是笨蛋……”
  
  季文昭沉思着,见满座之人里,只有四皇子看着清醒冷静,就问道:“你相信吗?”
  
  四皇子缓缓点头,小声说:“太子……的确不能容人。”那个幕后之人费这么大的力气谋,平远侯出资,这事定是可能。
  
  季文昭陪着喝了许多杯,也微有酒意,一拍桌子说:“我去给三皇子充当幕僚!”
  
  沈汶听见他拍桌子,醉醺醺地看他,晃着脑袋说:“现在不行……现在可不行……”
  
  季文昭问:“为何不行?我虽不在朝堂,可也知三皇子为人过于率真,不擅计谋,我去助他,也许能与太子抗衡。”
  
  沈汶又傻笑了:“无论多么率真的人,日后一旦成了皇帝,也会变得多疑猜忌。谁跟他算计过太子或者皇帝,肯定会倒霉。因为他会想:你既然能算计以前的太子或者皇帝,你肯定也会算计我呀!……这就叫开国杀功臣!谁帮着皇帝打江山,谁倒霉……”
  
  此话一出,季文昭脸色大变,四皇子也倒抽一口冷气。
  
  沈汶又喝了口酒,对季文昭摆手:“你要是现在去帮他,嘿嘿,日后可是没有好下场的。我早就告诉你,要等新君登位,你才出山。”
  
  季文昭惊问:“你说的?!”用力盯沈汶。
  
  张允铮烦躁地说:“当然不是,我要说多少遍了,是她师傅!她是个笨蛋!”
  
  沈汶笑着点头,重复着:“是笨蛋……是笨蛋……”
  
  季文昭又不那么确信了。
  
  张允铮对沈汶呵斥:“那你还不回去睡觉?!笨猪!”
  
  沈汶对张允铮撅嘴:“我想喝酒呀!回去睡觉就没酒喝了!你才笨!”
  
  张允铮气得青筋暴,对着沈汶怒目。沈汶却对着他开心地笑,赞美地说:“你的眼睛这么亮哇……”
  
  严氏哈哈笑,苏婉娘吓得把沈汶的脸扭过来,对着自己说:“小姐!醒醒!”
  
  季文昭沉思着说:“飞鸟尽良弓藏,这自古有之。但是,若是能遇明君……”
  
  沈汶闻言挣脱开苏婉娘对着季文昭笑着晃手指:“哪有什么明君?皇帝那个位子就是个大粪坑!谁往里面一站,肯定臭不可闻!”
  
  在座的人都吓坏了,张允铮大声说:“她师傅说的!这是她师傅的话。”他倒了一杯茶,推给苏婉娘:“给她喝下去,快点!”
  
  苏婉娘端起茶来,送到沈汶嘴边,沈汶有些口渴,一饮而尽,眨眨眼睛,说道:“这酒怎么不甜了?”
  
  季文昭紧皱了眉头:“岂可如此议论君主。董仲舒云……”
  
  沈汶再次挥手:“瞎掰!”
  
  季文昭问:“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沈汶有些清醒了,可是还有些晕乎乎地,似醉非醉地说:“说什么也没有用!绝对的权力必然带来绝对的腐败和黑暗,皇帝这个位子……要么被架空,要么有实权。谁想被架空?肯定是要实权。可一旦皇帝有了权,就没人能管得了他了,这种情况,是逆天道的,定要灭亡。”
  
  季文昭看着这个少女,摇头说:“你如此年轻,知道什么天道?”
  
  沈汶努力睁大眼睛:“天道就是,什么都得有克他的东西!一物降一物,谁也别想没边地长……”
  
  张允铮起身给苏婉娘手里的空茶杯又倒了茶,对苏婉娘说:“给她喝!克克她的酒!”
  
  苏婉娘笑着又给沈汶喝了,沈汶皱眉说:“我要喝酒,不喝这个!”
  
  季文昭接着沈汶的话题说:“相克相生,乃是天地之律,可这和皇帝有什么关系?”
  
  沈汶问:“谁能克制皇帝?”
  
  季文昭皱眉:“自然是言官了。”
  
  沈汶哈哈笑:“日后有一天,别说言官弹劾,就是有人说错了一句话,用错了一个字,皇帝也能灭你的九族!”
  
  四皇子插话了:“什么叫‘日后有一天’?”
  
  这时除了张允铮还想努力地阻止沈汶,连苏婉娘也在仔细聆听。
  
  沈汶眼神有些清醒地说:“有一天,就是,异族来了,杀了所有敢反抗的人,然后按着汉家经典里的礼仪规矩,把剩下的人都教成了奴才……”
  
  季文昭说道:“我中华乃诗礼之邦,礼教纲常,本该有传世之力。”
  
  沈汶讥笑:“真正的文明,要有保护自己文明的力量。所谓的礼教纲常,是让人服从另一个人,人以权力治人。所以,服从长辈,服从男子,服从官府,服从上司,服从皇帝……人有等级,下服从上……这样的文明,是等着被人灭的。”
  
  季文昭说:“可必须如此,才能有序有制,否则天下大乱。”
  
  沈汶无奈地挥手:“真没法跟你说清楚!这不叫有序,这叫‘权治’。皇帝想要权,臣子就不想要权了吗?平常人就不想要争当个一族之主、一家之主吗?因为只要有了权力,就有了保护自己的力量,有了钱,有了好生活,能扬眉吐气。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力,就不能允许下面的人反抗。这就是规矩。从上到下,把百姓固定在土地上,统一管理。人们各有等级,别乱动,人世成了一个大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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