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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国士 (抓虫)

  10 国士 (抓虫) (第1/2页)
  
  将近年关的一天下午,被人惦记上的沈汶,在闺房里放下笔,向门口坐着绣花的苏婉娘说:“好了,你来一下。”苏婉娘向外看了看,院子里没有人,走过来,见书案上平摊着一幅白绢,上面画着一盘黑白相间的棋局。
  
  沈汶拿起笔沾了墨递给苏婉娘说:“用左手写,季文昭。”
  
  苏婉娘毫不犹豫地接过笔,仔细而笨拙地写了季文昭的名字。沈汶又指着棋盘的上部说:“这里,写‘黑先,白活’。”
  
  苏婉娘写完了,沈汶吹开了墨,小心地把棋盘折叠了,与一把扇子放在一起,又拿出一个小纸条说:“写几句,跟他说四月初四,午时整,你在城南的香叶寺外的看月亭见他。”
  
  苏婉娘想了想,提笔写:“春末四月四,桃花剩几支,若想逐春去,城南香叶寺。寺外看月亭,午时景正好,放眼天际边,满目皆绿草。”
  
  沈汶惊讶道说:“婉娘姐姐,你真是全才!”
  
  苏婉娘端着架子说:“咱们怎么也得有些格调。”
  
  沈汶把几样东西包了一个小包,递给苏婉娘说:“收好,十五我们出府就送到观弈阁去。你去求那里的东家把这棋局挂在墙上容人讨论,如果季文昭去了,询问东家这棋局是谁送的,就让他把这扇子和这纸条给他。哦,你不能让老板知道你是镇北侯府的人”
  
  苏婉娘知道观弈阁是一个茶楼,里面定期设立棋局,是许多棋士下棋和观棋的地方。她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个东家会收下?”
  
  沈汶小声说:“我在夜里去了好几个能摆棋局的茶楼,看来看去,就是这个观弈阁最合适。这个茶楼的东家是个姓包的官人,长得胖胖的,脸上常带着笑。平时总在茶楼里,如果不是他母亲和夫人天天让人来催着,他宁可不回家。据说他爱棋如命,可却下一手烂棋,输了就不愿停,还缠着人下,弄得大家都不喜和他对弈。但他并不悔棋。他就靠着这个茶楼引着名家来下棋,他能在一边看看,有时还能蒙着谁和他下一盘。”
  
  苏婉娘笑起来:“他倒有趣。”又问道:“就是他收下了,你肯定季文昭看了这个就会四月四去等我们?”
  
  沈汶说:“会。”这次却没有多解释。
  
  季文昭既然是国手,必是对围棋有着从心底的喜爱,无法拒绝有关围棋的挑战。沈汶画下的棋谱是《发阳论》里面的一道难题。
  
  《发阳论》(别名《不断樱》)是举世公认的围棋死活方面最高著作。此书成于1719,是当时日本棋界最高领袖、“井上家” 第四代家族首脑桑原道节,为了培养“井上家”的接班人而精心创作的高级教材。
  
  书成后,为了防范其他门派“盗”走这部“武林秘籍”,“井上家”实行了严格的保密制度:不但原作当作传世之宝而秘藏不露,就连书中的内容,本家庭之中的一般弟子也无从窥其门径。只有极少数年轻有为而又忠诚可靠的“候补接班人”,才得以在家族的亲自传授下,按部就班地修习书中的题目。
  
  桑原道节在这本书的跋文中说:“类似棋的配置、结构那样的东西可以称为‘阴’,而棋形中所隐伏手段则可称为是‘阳’。”故此,“发阳”一词,是从特定的棋形中去发现它的“阳”——即发现那隐伏的、行之有效的手段。
  
  这本书中有许多经典的难题,其惊人之处在于其在局部变化上的博大精深,吸引了几个世代的中日顶级棋士来研究推敲,最终使其达到了尽善尽美的程度,也显示了围棋的深奥属人类所能达到智慧的高端。
  
  沈汶在漫长无边的孤寂中,曾经观看无数棋手的对局,毕竟,这是她的时代就有的活动。日月更迭,她能感到熟悉的东西越来越少,而围棋却是其中之一。她在那一次次的黑白对局中,有时会想象自己逆时光而返,在看着三哥和大哥或者二哥下棋。久而成精,沈汶就是自己无法下棋,也对围棋中的各种布局和战略都十分熟悉,多种传世的棋谱早熟记于心。
  
  她有了意识力之后,还试图通过意念能量给棋手提个醒儿,就是集中意识,向对方的思考区域传送自己意念中的图像或者话语。有时,敏感的棋手能收到她的意念,忽发奇想地下一步自己都不明所以的棋,进而得胜,快乐不以。沈汶也以此为乐,想象自己是给兄长们指了棋。
  
  沈汶知道季文昭这年的初春会到京城,前世,他马上就到了观弈阁横扫了京城的棋手,立下了威名。只要这棋局挂在了墙上,沈汶不信季文昭看不出这其中的精妙,能抵抗住诱惑不去深究这棋局本身和其来源的神秘。尤其是这棋谱上写了他的名字,他怎能不向老板问个端详?即使棋谱还不够让他动心赴约,那么那把扇子也应该。
  
  那把扇子的扇面上简单地绘了一卦,是易经的第四十九卦:革卦。
  
  史书记载,季文昭,字修明,自幼天资过人,广博群书,自视甚高。他在棋坛上已鲜有对手,在严敬门下几年,得到严敬的喜爱。严敬督促他投身仕途,于治国救民方面一展身手。季文昭也有凌云之志,但他为人清高,不能决定是否该效力朝廷。为此他曾斋戒沐浴五日,虔心祝告,最后得到了革卦。此卦象有“利于变革”之意,他依此做出了决定,独自入京。
  
  到京后,他先在观弈阁扬名。其后不久,大皇子就派人前往拜问,邀他为幕僚。他见其他皇子尚未成年,大皇子必成太子,日后有掌事之任,他如作为幕僚必有用武之地,就同意了。
  
  后面的几年,季文昭多次为太子献出有关调整税收、保护农人利益和精简官僚方面的政策,其恰当及时之处,为皇上大为欣赏。季文昭精于博弈,着眼大局,能前瞻预见。而且,他的思维异常敏捷缜密,遇事瞬间能断,断而无误,无数次为太子出谋划策,救急补缺,是帮助太子在被册立后迅速得到朝中众臣肯定的得力助手。
  
  他的恩师严敬欣赏他的才华,把最喜欢的嫡孙女嫁给了他,也就等于向自己在朝经营多年的广泛人脉表明了态度,谁日后都得卖季文昭几分人情。
  
  季文昭能力卓越,又得了许多文官的支持,人们说太子登基后,他总有一天会成为宰相。
  
  可惜季文昭无论行了多少谋略,可却并不是一个纯粹的阴谋家。当三皇子年纪渐长,与镇北侯府的儿子们交厚,太子日益将三皇子引以为患时,有人向太子出策:与北戎相谋,外引北戎军入境,内断军援,里应外合歼灭沈家军,除去三皇子所依;再诬陷镇北侯三皇子通敌,让皇上诛杀二人,就可彻底扫平太子登基隐患时,一向以泰山崩前而不动自持的季文昭竟然破口大骂那人愚不可及,自毁江山而不知。
  
  可此计一出,就得到其他太子心腹的支持,有人说北戎与沈家军两败俱伤,必无力南进,不会祸及江山。还有人云,不行险计,不能成事。
  
  季文昭以种种推理陈述若沈家军灭亡,北戎必然南进,避无可避,指对方祸国殃民,引狼入室,后果不堪设想。
  
  而对方则说季文昭过于谨慎,束手束脚。三皇子羽翼渐成,如不剪灭,对太子威胁太大。大家身为太子幕僚和东宫官吏,该全心护主,不能置之不理……
  
  季文昭力证三皇子只是与一武将交好,而以自己一人之力,就能号召半数群臣,更何况太子外家等诸多支持,皇帝也绝不会容三皇子取太子而代之……
  
  对方则说若镇北侯策动重兵,多少文官也说不过刀枪剑戟……
  
  季文昭说镇北侯忠心耿耿,就是他的儿子们与三皇子交厚,也不会因此起不臣之心……
  
  对方说人心叵测,不能想当然。史上曾多次出现兄弟叔侄兵变,争夺皇位……
  
  双方争辩一夜,谁也说不服谁。
  
  季文昭见无法说服对方,就直言询问太子,是否会考虑行此毒计。太子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季文昭大怒,拂袖告辞就往外走。众人都目视太子,太子迟疑片刻,向门边的侍卫做了个手势,侍卫拔剑向季文昭背后刺去,当场将季文昭刺死于阶下。
  
  据说当时太阳初升,季文昭眼望东方,死不瞑目。
  
  太子对外说有刺客行刺,季文昭为护主身亡。因所谈之事太过机密,当夜的知情者后来多被灭口,倒是平远侯逃出的次子张允铮追寻真相,找到了当时在场的一个,严刑下说出了经过。张允铮让人将此事大肆宣扬,可惜那时镇北侯平远侯三皇子都已死,北戎近逼,大势已去,于事无补。
  
  另一方面,太子也没落下多大的好处。史书评价,太子登基后毫无作为,半壁江山也没有守住,这与他成为皇帝后就不思进取、荒淫无道的人格缺陷有关,也与他身边无治世良臣有关。日后他病死时已知北戎破了长江天险,不日就可达南都,而自己的孩子们都尚且年幼,根本无法与北戎抗衡,不知他是否后悔过杀了季文昭?可以说,他选择放弃季文昭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也许能成功地登上皇位,但成为明君的希望渺茫。
  
  这一世,沈汶绝不会让太子得到季文昭这个国士,不仅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季文昭。
  
  这些,苏婉娘自然不知道,她藏了小包裹,心里想的是对观弈阁的东家说辞,还有,她虽然知道了正月十五她们肯定会出府,观弈阁也正是临着灯市,可怎么才能正大光明地进去?她现在是沈汶的丫鬟,而沈汶肯定会和沈湘在一起,她怎么才能离开他们单独行动呢?
  
  一般来说,“小孩盼年,大人盼闲”,小孩子最是喜欢过年才对。老夫人和杨氏觉得沈汶是最小的孩子了,一定是孩子里面最向往过年的了。所以临到年关,对沈汶的关注最多。侯府里上下都做了新衣,独给沈汶的红衣服上绣的花最大最艳,还给她配了同样大朵的红色头花,觉得这样才喜庆。
  
  结果合家过除夕,初一拜祖宗时,沈汶最惹眼,像个走动的大红球,几个孩子见了她就发笑,老夫人和杨氏更是高兴得合不上嘴,给压岁钱格外大方。沈汶用给老夫人和杨氏做的七扭八歪的护膝换来了沉甸甸的银子和金首饰,心中觉得十分值得,让大家笑笑也没什么了。
  
  她心里惦记着那行将到来的长乐侯府里的灯会。前世,她可不记得府里收到过这样的请柬。长乐侯府是当今皇后的娘家,是大皇子的外家。这灯会的请柬该是大皇子的意思。看来,接苏婉娘入府还是引起了大皇子的注意,这灯会上大皇子一定会来查看一番的。
  
  正月初二合家人一些晚宴后,丫鬟们上了茶水,老夫人和杨氏与几个大些的孩子们聊天时,沈汶从桌上拿了几个果子,悄悄地用手绢包了放在了自己的袖子里。她做得很小心,一副自以为没有人看见的样子。沈湘眼角看了,噗地笑了,小声说:“你院子里没有吗,要这个时候拿?”
  
  沈汶也小声说:“我院子里没有这种的,我得拿些,到时候好给张家姐姐,她那次可给了我好的点心呢!”她嘴里的张家姐姐,自然是平远侯府的二小姐张允锦。
  
  沈卓一听到这个名字,耳朵尖儿就竖起了,探了身子过来,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要见张家姐姐了?我怎么不知道?”
  
  沈汶无辜地瞪大眼睛:“我们不见她?这是过年了,她是我的手帕交,怎么能不见?”理所当然的口气。
  
  沈湘笑着推了沈汶一下:“什么你的手帕交?你才几岁?她是我的手帕交还差不多。”
  
  沈汶委屈地看沈湘:“怎么不是我的却是你的了?她可没有给过你那么多点心!”
  
  周围的人都听见了,哈哈笑起来。老夫人笑着说:“好吧,也是汶儿的手帕交,湘儿大方些。”
  
  沈汶马上笑着看老夫人说:“那我能去见她吗?再晚些我给她留的点心果子什么的会坏的。”
  
  众人又笑了。
  
  老夫人说:“汶儿又不是属老鼠的,是怎么知道屯东西的?”
  
  沈湘说:“你留了那么多日子的点心还是别给她了!”
  
  沈汶焦急地说:“什么叫那么多日子?就这几天的。那我们明天就去见她吧!”
  
  杨氏笑着摇头说:“大过年的,不能乱跑,你们上次去打扰了人家,这回得下帖子让他们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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